陳云鳳（1870~1946），出生于衡東洣水鎮(zhèn)（原城關(guān)鎮(zhèn)鶴橋村），晚年自稱“衡岳老人”，是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著名革命活動家、湖南工人、農(nóng)民運動的杰出領導人夏明翰的母親。她有6個子女投身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其中有4個人獻出了年輕的生命。然而，她傳奇的一生，是那樣鮮為人知……
01
割股療親的“孝女”
陳云鳳的父親陳嘉言生于霞流平田，29歲進士及第，授翰林院編修。約在16歲時，陳云鳳與毗鄰衡陽縣的夏紹范結(jié)婚。夏紹范的父親夏時濟，與陳嘉言是同年進士，官拜戶部主事，后任湖北道臺等地方官，可謂身居要津。夏紹范與陳云鳳同庚，少年得志，才氣橫溢，31歲時由光緒皇帝授給三品職銜，授封資政大夫，進入最高統(tǒng)治階層。陳云鳳也被賜封為誥命夫人。誥命夫人，這在封建社會中是只有極少數(shù)女性才能得到的“最高榮譽”。
陳云鳳早年受封建思想熏染，其言其行比起古時的孝女烈婦也毫不遜色。她曾兩次割股療親，一次是醫(yī)婆婆，據(jù)說婆婆那次吃了她身上的肉，居然轉(zhuǎn)危為安了；一次是醫(yī)丈夫，可惜這次沒見效，丈夫還是中途撒手去了，只活了45歲。那是在1914年初夏。
陳云鳳很有才氣，文思敏捷，詩詞歌賦件件皆能，更通經(jīng)史。公公任江西督銷局總辦時，陳云鳳曾隨丈夫到江西游歷。為景仰王安石、歐陽修等先賢，陳云鳳于南昌集詩社，自任盟主。陳云鳳在社中，吟詠常驚四座，社友均為傾倒，被士大夫們尊為俊才。陳云鳳一生吟詠不輟，晚年自編詩集 2冊，一為《嚴余吟》，一為《衡岳吟詠》。此外還著有文集一冊。
02
舌戰(zhàn)叛匪的“烈女”
戊戌變法時，夏紹范被清朝政府派赴日本“考察政務”。深受德先生(民主)賽先生(科學)的影響?；貒?，寫下《日本官職志》、《東游筆記》兩書。陳云鳳在幫助丈夫整理這兩部書稿的過程中也學到了大量科學知識，接受了與中國幾千年封建傳統(tǒng)格格不入的新思想，頓覺胸懷大開。夏紹范做湖北崇陽縣令的時辦了一張名叫《公牘時務叢編》的報紙，鼓吹科學民主。陳云鳳在丈夫影響下，也在報上發(fā)表大膽潑辣、鼓吹婦女解放的文章。后來，他們受到孫中山先生等革命黨人反清革命思潮的深刻影響，都投入了實際的革命斗爭，成為辛亥革命運動的先行者之一。
就在這時，發(fā)生了陳云鳳舌戰(zhàn)叛匪的“奇事"?！ ?/span>
武昌起義一聲炮響，夏紹范當即響應，率縣歸附武昌革命新政府。但是，南漳縣的守舊頑固分子發(fā)動了一場反對夏紹范這一革命義舉的叛亂。叛首蒙蔽一部分衙役，糾合縣城少數(shù)頑劣，放出在押的囚犯，直沖縣衙，氣焰囂張。夏紹范疏于防范，一時形勢危急。
這時陳云鳳仗劍短裝，昂首挺胸，出觀在狂喊濫叫的叛匪眼前時，叛匪竟然一時驚得倒退一步，嘖嘖吐舌。只聽誥命夫人高聲喝問：“你們聚眾謀反，真是狗膽包天！誰是頭頭，出來說話！”
叛匪本是烏合之眾，經(jīng)陳云鳳這么一問，多數(shù)即刻亂了方寸。臨時糾合來的牢犯，先自溜了，頭頭本是鬼鬼祟祟，哪敢站出來?
陳云鳳見叛匪已怯，干脆再向前邁一步，厲聲斥責那兩個家伙，歷數(shù)其貪贓枉法，橫行鄉(xiāng)里的罪行，并臨時編造說：“各位兄弟可能也知道，此2人民憤極深，罪大惡極。夏大人早擬拿他們治罪，以謝南漳百姓。然而夏大人為官，向以慈愛為本，念他們當差有年，家有老小，不忍嚴治，只擬申責。不想他們恩將仇報，謀起反來!你們說說，夏大人有哪點對各位兄弟不到處，哪點負了南漳父老了你們跟他們叛亂，為的哪樁?”
陳云鳳一席話，孤立了叛首，徹底瓦解了叛匪的軍心。陳云鳳又說：“夏大人傳話，脅從概不究問，你們放心好了。愿立功者，與我捉住這兩個元兇，夏大人有重賞!”
兩個叛首，知道難逃罪責，妄圖孤注一擲，對陳云鳳行兇。那些叛眾，既已脫了干系，都想主動立功贖罪，保住飯碗，見那兩個家伙行兇，說是遲，那是快，一轟上前，扭住兩個家伙，登時捆了起來。叛亂就此平定。
第二天，夏紹范出榜安民，歷數(shù)清廷罪惡，聲討腐朽帝制，大彰民主共和，宣布歸附武昌革命新政府。南漳于是光復。武昌政府仍命夏紹范留任。
陳云鳳為辛亥革命立的這一大功，雖然未載入正史，但卻載入方志，至今仍在當?shù)厝嗣裰虚g傳誦。
03
我家兒郎豈在吳佩孚之下
陳云鳳的公公夏時濟自視“世受皇恩”，不肯背叛“大清”，拒絕與新政權(quán)合作。1921年，夏時濟回到家鄉(xiāng)湖南衡陽，購置了一所大宅子，住到里面作遺老。而他的兒子和兒媳此時已是孫中山先生的信徒、驅(qū)皇帝的積極分子，這就埋下了深刻的家庭矛盾。丈夫死后，陳云鳳牽兒帶女歸住公公的寓所。且憑不多的遺產(chǎn)來養(yǎng)育子女，這副擔子夠沉重的。但陳云鳳不想依靠還很富有的公公。她明白：如果不是看在兩次割股療親的德孝情份上，夏時濟早就不想認這個“鋒茫畢露、干政越禮”的兒媳婦了。
在家里，陳云鳳對子女的教育很為得法，她反對兒女讀死書，對儒家奉為金科玉律的《五經(jīng)》、《四書》毫無迷信，只“擇其善者而教之”，重點培養(yǎng)子女的正義感，愛國思想，民族意識。她把歷代抗御外侮和忠貞正直的英雄人物，辛亥革命的先軀，規(guī)定為子女的學習榜樣。把歷代具有愛國思想的詩章詞賦和辛亥革命后出版的鼓吹科學民主的新讀物列為教材。在當時還被封建遺老斥為誨淫誨盜的《水滸傳》《紅樓夢》也早就是子女們案頭書了。陳云鳳很敬重大思想家王夫之的高風亮節(jié)。夏家舊居與夫之故宅只距十來里地，陳云鳳為有這樣的芳鄰而自豪。她搜集了全部《船山遺書》和一部分船山未刊稿供子女閱讀。她還帶領子女步行十多里路去瞻仰王船山故居，向子女講解王船山的崇高氣節(jié)和抗御外侮的動人事跡。后來夏時濟每次在家宣講“大清”皇恩，孫子們就用同鄉(xiāng)王夫之抗清的事跡來反駁，弄得夏時濟氣惱不堪。正是在陳云鳳的這種教育下，夏明翰兄妹從小就具有正義感和頑強的斗爭精神。
1918年春，吳佩孚盤踞衡陽。為尋求耆宿名流的支持，吳佩孚很快就與夏時濟勾搭上了。吳佩孚坐著轎子來拜會夏時濟，夏時濟感激吳的“知遇”之恩，居然不顧年老春寒，打著赤膊鞠躬迎送，以示“坦坦赤誠”。陳云鳳和孩子們都很惱恨夏時濟這種肉麻行為，孩子們甚至對吳佩孚惡語相加。夏明翰還畫了一幅丑化吳佩孚的漫畫，題上一首諷刺詩，掛到書房里供弟妹們作課后的笑料。兄妹們拍著手，有板有眼地齊聲念道：眼大便觀鳳察色，嘴大便拍馬吹牛，手長便多撈名利，身矮好屈膝磕頭。陳云鳳看了也被逗笑，她很佩服孩子們的豐富想像。過，便故意問：“你們這是講誰啊?”孩子們齊聲說：“講軍閥！”夏明翰又馬上標上題目：“為軍閥畫像”。陳云鳳不禁想起4年前領著孩子從湖北回湖南，經(jīng)過漢口，看到港口泊滿外國船只，外國水兵耀武揚威，隨便打罵中國的老人和小孩，異常憤怒。夏明翰脫口吟出一首罵洋人和洋奴的詩，陳云鳳還為他調(diào)換一下次序，修改了幾個字，成為一首母子合寫的詩：
洋船水上漂，洋旗空中飄，
洋人逞威風，國民恨難消。
這種民主思想使他們與爺爺?shù)臓幊吵蔀椴豢杀苊饬?。事情又是從“吳大帥”送字引起的?/span>
吳佩孚為答謝夏時濟的“坦坦赤誠”寫了一幅字，打發(fā)人送給夏時濟。夏時濟受寵若驚，趕緊進城請最好的裱畫匠，精裱成一幀大中堂，夏時濟還親自在旁等候，生怕裱糊鋪做手腳換去“真跡”。裱好之后，夏時濟不等漿汁全干，就匆匆忙忙，像捧著寶物一樣捧了回來，掛到中廳北墻正中處，以示至高無上。
夏明翰惱了，未等爺爺把字懸穩(wěn)，就把它扯了下來，撕得粉碎。這下可闖下了大禍了，夏時濟聲言要把明翰打死。明翰居然遞過一根棒子。陳云鳳趕快插到祖孫之間，先喝退兒子，然后斥責公公：“吳佩孚區(qū)區(qū)一介武夫，清朝一叛臣，士子嗤鼻。他的一幅字值幾何？您老是欽賜進土，學林共仰，怎么變得這么酸腐。此地是供祖宗英靈、圣人牌位之所在，掛吳佩孚的宇，豈不是垢辱祖宗，玷污圣賢！不怕貽笑儒林？我夏家兒郎，將來必成大器，豈在吳佩孚之下！”
陳云鳳一席話，把個夏時濟弄得很尷尬。隔了半晌，—夏時濟才緩過氣來，仰天長嘆一聲：“家道不幸，出此忤逆，我何面目見祖先!”
04
母親絕不攔你
“五四”運動前夜，夏明翰組織并參加了當時衡陽兩個最激進的以“改造社會，改造自己”為宗旨的革命團體“砂于會”和“么社”。當時衡陽幾所最富革命精神的學校湖南省第三師范，湖南省立第三甲種工業(yè)學校、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校都有人參加。許多成員后來成為衡陽反帝愛國運動的骨干和先鋒，一部分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早期黨員，許多人成了社會主義青年團員。夏明翰常把《新青年》等進步書刊帶到家里來，陳云鳳和孩子們一同看。過去她是孩子們的先生，現(xiàn)在她感到要做孩子們的學生了。不過，憑著經(jīng)歷改朝換代的社會經(jīng)驗，陳云鳳總有一種將要陷入動亂的不祥預感。她將這種耽心說出來和孩子們討論。剛剛成人的孩子們便對她歷數(shù)中國之黑暗，軍閥之橫行，外侮之日熾。常常聲淚俱下。明翰最雄辯，他說；“母親，今日國難當頭，我們年輕，理當為國竭智盡心，哪顧得生死。當今第一件，就是要使民眾覺悟，啟民智，振民心，不如此，不能振國威，御外侮。您曾屢教我們效前朝英雄，孩兒不能老死戶牖之下?！标愒气P非常欣慰，慨嘆道：“古人云，‘匈奴不滅，何以為家。’你們走你們的路，母親絕不攔你們。”
“五四”風暴席卷衡陽，衡陽成為當時湘南斗爭的中心。明翰兄妹像脫韁的駿馬，奔騰在革命潮流的前列。查禁日貨，是當時反帝斗爭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夏時濟藏在書房夾墻中的日貨也被明翰明衡兄妹搜出燒掉了，富商官紳們隱藏的日貨被明翰他們搜出來燒毀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商紳們要挾夏時濟管束孫子。夏時濟氣上加怒，怒上加火，把明翰囚禁起來，要將他沉塘，“滅了這個孽障”。陳云鳳決定幫助兒子沖破牢籠遠走高飛。她進城去召回讀書的明震，請老家禮梓山來的友人到酒家設宴調(diào)開夏時濟，用酒罐醉夏時濟的差人，預先雇好供明翰外逃的小船。一切安排停當后，陳云鳳指示明震拿斧頭協(xié)助明翰砍開臨時加固的囚禁明翰的小房間，然后親自把兒子送上隱藏在湘江邊的小船上。明翰到了長沙，立即投入了毛澤東領導的在湖南建立中國共產(chǎn)黨的工作，成為了湖南省最早入黨的少數(shù)黨員之一。
明翰出走之后，陳云鳳領著兒女住進江東岸河街一所平民住宅，過著粗茶淡飯，荊釵布裙的平民生活。陳云鳳更以一種更直接的方式投入子女們從事的事業(yè)?！? 陳云鳳的新居別有一番景像，女兒明衡、兒子明震、明霹，就像出籠的鳥兒。在陳云鳳新居往來的不再是長袍馬褂的瓜皮帽的紳宦，而是孩子們的同學朋友，一班小青年。他們中有后來成為著名烈士的蔣先云、黃靜源、唐朝英、陳芬、毛澤建等人。有解放后成為中央和省一級負有重要責任的領導同志。孩子們常常通宵達旦擠在她的小屋子里“做功課”，有些來往匆匆，有些一住數(shù)天，孩子們信得過她，她感到愉悅、充實。她門覺地當起孩子們的保姆，辛勤地照料他們的食宿。為了支持子女和他們的同事朋友，陳云鳳開始變賣首飾，連丈夫留下的心愛遺物也拿去當了。
05
革命狂潮中的女議員
1920年陳云鳳結(jié)識了何叔衡，并在何叔衡的影響和動員下，出席各種集會和其它活動。由于夏氏家庭的社會影響，也由于夏明翰兄妹在反帝愛國運動中的聲譽，陳云鳳成為衡陽婦女界最有號召力的人物。1921年夏，毛澤東由夏明翰陪同到衡陽開展建立中國共產(chǎn)黨的宣傳發(fā)動工作，下榻于緊鄰夏家的湖南學生聯(lián)合會，陳云鳳便有幸結(jié)識了毛澤東，并親聆毛澤東的多次講演。這使得陳云鳳思想迅速前進。1922年，衡陽成立縣議會，陳云鳳被婦女界一致推舉為縣議員，成為在衡陽歷史上參政的第一個女性。在就職典禮上，陳云鳳發(fā)表了在當時算最激進的演說，其中說，“當今外侮日熾，國勢機弱，貪污橫行，生靈涂炭，非共產(chǎn)主義莫可醫(yī)也！”成為爆炸性的新聞。省長趙恒惕氣急敗壞，聲言要罷免陳云鳳的議員。
國共合作后，廣州的國民政府主辦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 1925年，陳云鳳聽從當時任中共湖南省委委員負責農(nóng)民運動的夏明翰的意見，毅然叫夏明震輟學，到廣州入第五期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1926年，廣州國民軍開始北伐，陳云鳳在衡陽積極參加了迎接北伐軍的工作。北伐軍前敵總指揮兼第八軍軍長唐生智在衡陽創(chuàng)辦政治講習所，陳云鳳時年已56歲，也進講習所學習，還把長女夏淑慎(明瑋)、外孫鄔一之帶進講習所，形成三代共讀的動人場面。8月，衡陽成立縣農(nóng)民協(xié)會，夏明震被舉為委員長。接著，在中，共湘南區(qū)委的安排下，夏明衡以共產(chǎn)黨員個人身份就任國民黨衡陽縣黨部婦女部長。中央農(nóng)民運講習所隨國民政府遷武漢后，陳云鳳又把明霹送入武漢中央農(nóng)講所學習，把小女兒明瑜送進衡陽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陳云鳳全家投入了國民革命，成為衡陽的著名的革命之家。早在1924午，毛澤東安排自己的堂妹毛達湘入第三女子師范和參加衡陽發(fā)展中共黨組織工作，就把照管毛達湘生活的擔子交給了陳云鳳。陳云鳳獻給中國革命的4個子女，除了夏明翰是在長沙入黨的外，明衡、明震，明霹三姊弟都是在衡陽入黨的。她知道自己的子女是共產(chǎn)黨員，便充分利用自己是議員這一條件，為子女和子女的同志們創(chuàng)造工作條件，掩護他們。
1927年5月21日，長沙發(fā)生“馬日事變”，許克祥大肆屠殺共產(chǎn)黨人，形勢急轉(zhuǎn)直下。陳云鳳6個子女遭到懸賞通緝，陳云鳳本人也屢被恫嚇。但是她沒有被嚇倒，也沒有后悔。然而她還是估計不到國民黨的兇殘程度。1927年農(nóng)歷 11月28日(1928年1月10日)夏明霹在衡陽被捕，立時，衡陽的清共委員會齊撲陳云鳳家，陳云鳳只身逃往長沙弟妹家。大兒媳，長女淑慎(明瑋)，自幼失聰?shù)男鹤用黛V和一個老家人被捕，家被洗劫。兩天后，明霹遇害，他當時還不滿20歲。舊歷年關(guān)，被捕的4人因查不出證據(jù)被釋放，但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姐弟叔嫂在寒風葉，抱頭痛哭，無家可歸。
沉重的打擊接二連三，過不到40天，2月21日，夏明震在湖南郴州遇害，時年22周歲，他是兄弟中被認為最有才氣的人。明震死后剛剛一個月，3月20日，夏明翰在漢口遇害，時年27周歲。約兩個月后，夏明衡在長沙，就在陳云鳳的眼皮底下，被國民黨追捕，不屈而死，死時尚不足 26歲。長女明瑋出獄后東躲西藏，后來到陳云鳳老家一個遠房本家中棲身。她的兒子鄔一之參加工農(nóng)紅軍，1930年隨彭德懷攻打長沙時壯烈犧牲。幼女明瑜，只身逃到上海，藏到一個同鄉(xiāng)家才幸免于難。
陳云鳳沒有被這許多沉重打擊打垮，她把仇恨埋在心里，堅強地承受著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當明翰就義消息傳來，她甚至面有微笑，鎮(zhèn)靜地把兒子的就義詩恭楷抄錄下來，天天望著這首千古絕句。
06
衡岳老人的暮年
明翰兄妹殉難后，陳云鳳不忍再住衡陽，于1928年歸住衡陽城西一百多里的衡陽縣禮梓山老家。夏家無田產(chǎn)，禮梓山僅只幾間祖遺舊屋，還是清朝乾隆年間修建的。家破人亡的凄慘之境可想而知。但是陳云鳳堅定地保持著高尚的節(jié)操，決不向惡勢力低頭。雖然禮梓山山高林深，荒涼僻遠，但由于陳云鳳名氣很大，國民黨當局還是記得她。這時，一些所謂社會賢達和國民黨要員，甚至殺害她兒女的劊子手，也裝作對她大施側(cè)隱之心。陳云鳳斷然拒絕了這些假惺惺的憐恤，拒不接受文錢粒粟，后來干脆拒絕接見一切來訪者。她高昴著頭回應那些“施主”：“我夫死兒亡，不祥極矣。且已風燭殘年，行將就木。君等青云發(fā)達，還是遠我而好?！?/span>
從此，陳云鳳閉門讀書，不問政事，唯賦詩作文，自號“衡岳老人”，并親書“衡岳老人”匾額懸于居處門上。閑時就整理編訂自己的著作。雖然如此，陳云鳳仍不改對人生的積極態(tài)度。為了布文化于梓里，陳云鳳以70高齡在家設帳，向貧寒子弟傳授小華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企望以學問文章正世道、凈人心。
1944年，國民黨衡陽駐軍與日軍苦戰(zhàn)47天，終于與城共亡，衡陽遂淪于日寇的鐵蹄之下，偏僻的禮梓山也未能幸免于蹂躪。之前，陳云鳳以民族利益為重，不計家仇，以75歲高齡奔走呼號，為抗日將士募捐，鼓勵青壯年共赴國難。衡陽淪陷后，陳云鳳恨國民黨的腐敗無能，為表示民族氣節(jié)，不顧老病，拒不躲逃日寇，昂然正對日寇刀槍。因此遭日寇欺凌，僅有的一件御寒皮襖也被掠去，由此驚病。
1946年，陳云鳳終于不起，輾轉(zhuǎn)褥床，痛苦不堪。冬 10月，陳云鳳溘然長逝，享壽七十有七。臨終遺命葬船山故里竹花園，以伴她畢生仰慕的王夫之。由于后嗣凋零，無力營葬，夏家族人和她的業(yè)徒便集資，舉行公葬，于農(nóng)歷12月24日舉行隆重追悼儀式，奉安這位梓里共仰的先賢。然更使她欣慰的，是3年之后，她的6個兒女為之奮斗，4個為之犧牲的新中國誕生了！共產(chǎn)黨和革命人民將永遠記著這位艱苦卓絕的民主革命者，這位高風亮節(jié)的革命母親。